萊茵看了眼鏡子中的自己。

說：“我聽見了你的聲音。”

風山呼海嘯而來， 她推開窗戶，突然笑了起來。

天晴了。

彼得羅抱胸靠在樓下的圍墻上，看著一群小孩子胡鬧， 他一擡頭， 正好看到萊茵， 朝她招了招手。

“帶你去X學院走走？還是堪薩斯， 但那裏估計沒什麽美好回憶了，”彼得羅明顯想用電視劇裏那種主角恢覆記憶的方式， “你為什麽會覺得自己和超人有關系呢？你們什麽都沒發生啊。”

“有什麽別的辦法嗎？”

彼得羅似乎想到了什麽，面色一瞬間沈郁下去，但很快恢覆如初：“試試看魔法怎麽樣？”

神奇的魔法。

萊茵坐下身，歪過頭微微笑了起來，他們都很在意萊娜， 因為萊娜是他們的同伴，朋友， 這種被關心的感覺會上癮的。

A世界的克拉克也關心萊茵，但那時萊茵身上帶了太多別人的影子，B世界的超級英雄們也關心萊茵，直接講萊茵當成了萊娜。

這沒什麽不好， 沒什麽糟糕的。

如果她們本就一體的話。

她並不像個替代品， 更像是搶走了萊娜命運的人。

“組成一個人的是什麽？當血液和指紋都不能確定某個人就是她本人時，你們要靠什麽判斷？”萊茵問皮特羅。

“靈魂？記憶？”

“那麽，假設世界上有靈魂這回事，如果你的朋友a的靈魂和b互換出現在他身上， 那麽哪一個人才是你們的朋友？”

“有a靈魂的b啊”

“如果a死亡了， b是一個機器人，把a的記憶全部傳導到b的身上， 那麽b，是不是你的朋友？”

皮特羅皺眉好一會兒，然後說：“不是。”

“所以，”萊茵得出結論，“重要的不是靈活和記憶，而是一同經歷過美好回憶的靈魂。”

“所以我不是萊娜。”

皮特羅覺得萊茵這話不對，但一時想不到該怎麽反駁，萊茵沒有等他想清楚，而是換了個話題：“我對過去什麽的不感興趣，也並不認為我見到那些過去記憶的代表物能想起什麽來，記憶有時候只是限制。”

萊茵擡起一只手，制止了皮特羅再說什麽，主動問道：“超人為什麽會想要統治世界？”

“這些讓我來告訴你吧，”低沈的聲音出現在兩人身後，男人的聲音帶著點兒沙啞，但很好聽，“他並不是想統治世界，而是想要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。”

萊茵聽了個蝙蝠俠式的故事，一個關於超人的掙紮史。

一場滑稽的喜劇，仿佛整個世界都要將某個人推往深淵……甚至，即使是作為超人的敵人，蝙蝠俠都不得不承認，如果同樣處在超人的位置上，沒人會比他做得更好了。

但是命運非要他低頭，將所有的不幸都砸到他的頭上，超人不得不孤身一人，走在漫漫長路上。

於是當他從死地回歸後，他選擇統治、或者說，改造世界。

他要成為神。

人皆敬愛神。

他要讓罪惡從世界上消失，讓戰爭再也不存在，因為戰爭產生於意志不和、資源不公，只要超人成為唯一的神，世界上就再無別的聲音。

萊茵從布魯斯的聲音中捕捉到某些不正常的意味。

世界上真的存在那麽多偶然嗎？

克拉克·肯特在八歲時變成了孤兒。

【你】這麽寫的。

當然，他不知道這個世界有【你】這回事，他只知道他在一場火災中失去了一切，然後有閃爍著銀光的字符出現在他的世界中，引導他，強迫他，要求他成為超人。

然後他成為了超人。

也成為了世界的領主。

【你已經幾乎忘記自己寫過這本書了，超人是個虛擬人物，你當然愛他，但同時也會幻想在不同情況下的他，比如領主超人，不義超人，這是你第一本同人，沒有發表，沒有給任何人看過，你設想了一個超人一無所有的世界。

然後沾沾自喜地書寫出了遭受許多痛苦依舊要拯救他人的超人，他在逆境中永不服輸，你認為這就是超人吧，真不愧是超人啊。

你選擇性地忘卻自己真正想要論證的是什麽——你想要讓超人遭受磨難，然後自己仿佛救世主一樣從天而降，但你羞恥於將這些字符寫出來，你感到這是在侮辱超人。

最終，所有人都愛戴超人，又是世界和平的一天。

你完結之後就將這記載著自己異想天開的想法的小本子扔到一邊，也許是壓在國內的哪本書裏，也許是藏在哪個小箱子裏。

像個被丟棄的小熊。

你把它忘記了。】

所有人都愛戴超人，因為反對者都死了。

不……還有一部分，還有蝙蝠俠、鋼鐵俠、美國隊長這些前同事們。

超人恢覆了卡爾·艾爾之名，他走進為這些超級英雄們特地準備的特殊監獄，他和人類反抗軍的先鋒，萊克斯·盧瑟打了個招呼，關在盧瑟左隔間的托尼·斯塔克翻了個白眼，關在右隔間的旺達·馬克西莫夫冷冷地看了卡爾一眼。

超人當然不在意這個，他不知道多少次被別人指著罵“儈子手”，但他記得自己殺掉的每一個人，所以他沒有殺掉任何一名超級英雄，即使他們走在了相反的道路上，即使他們彼此為敵，不死不休。

“自由不應該淩駕於法律之上，所以我讓他們永遠地失去了自由。”

“你沒辦法確認自己永遠是正確的，當世界上束縛你的只有你的道德時，你時刻都會滑向深淵。”蝙蝠俠當時是這麽說的，而卡爾本以為他們能成為同伴。

無所謂，他本就孤身一人。

超人仿佛自言自語，又像是想要說給面前的俘虜們聽：“他們要來救你們了。”

救援行動本就是計劃中的，只是出了萊娜的意外。

他們似乎也不再準備帶著萊茵去，萊茵只要別惹麻煩就好了。

萊茵接受了這個安排，還去看了心理醫生，但當她說出認為自己是個六歲的孩子這件事時——

“別開玩笑了甜心，你的心理狀態就不是個孩子。”

“也許我是比較早熟的那一種？”

“孩子的思維方式和大人是不一樣的，”對方在溫暖的晨曦中嘆了口氣，“他們的人生還很短，因此總能看見遠方與外來的模樣。”

當萊茵雙手插袋走出咨詢室的時候，變種人孩童們吵吵嚷嚷地走過來，每一雙明亮的眼睛都看向她，萊茵眨眨眼，然後笑起來。

小朋友們（還混著幾個青少年）也笑起來，真奇怪，明明沒什麽好笑的，但他們就是看到一朵花會笑，看到小蟲子打架會笑，看到天邊有一片奇怪的雲，不僅會笑，還會拉著萊茵一起看。

他們一起擡頭看天，萊茵突然想起來從紅色天空中飛過的“卡爾·艾爾”。

雖然只會抓貓的“卡爾·艾爾”有點傻乎乎的，但這個世界的卡爾·艾爾要更糟糕一點，萊茵默默地看著面前這一張張笑臉，手指輕敲手背，開始聆聽——

“為什麽不帶上萊娜，bat？萊娜只是失憶而已，還是說你懷疑她……”

“好了皮特羅，因為萊娜說自己的心裏狀態還是個孩子，你不會認為我們可以帶孩子上戰場吧？”

“卡珊！我明白，但我不能接受bat的做法，仿佛萊娜是必須警惕的敵人一樣……”

“這不是在監控萊娜，也是在保護萊娜。”

也許因為楓葉是放在皮特羅口袋中的，隔著衣物，聲音模糊不清。

萊茵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己下意識凝聚出來的便是楓葉，但她已經知道她的能力和超人並不一樣了。

在這個世界，超人是必須擊敗的敵人，他們當然收集了超人的能力信息，她的確能看到，能聽到遠處的人在幹什麽，但她的能力是因為她的紅晶到達了那裏，每一片紅晶都是她的眼睛，她的耳朵，甚至，是她本身。

超人的基地坐落在大西洋之上，萬磁王帶著一部分變種人前往人造行星上，萊娜帶著一部分變種人加入反抗軍，還有一部分變種人隱藏身份生活在人群中。

但因為超人的**，這第三部分人正被逐漸擠壓生存空間。

這救援計劃其實沒什麽好多說的，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終將有一戰，或早或晚。

而皮特羅是一定要參與的，因為有旺達。

當他們通過空間傳送到達外圍，然後經過多種方法進入基地內部時，皮特羅沒註意到在動作時一塊紅色的物體就這麽墜落到排水管道中，懸停於半空中，沒發出一點聲響。

當所有人走遠時，那物體慢慢地飛行，在每一處都停留片刻，終於從通風口鉆出，逐漸變成人形。

萊茵知道一墻之隔便是超人，而超人絕對發現了她。

因為門自發打開了，當萊茵看到超人時——

她在超人身上看到了某個熟悉的影子。

他們互相對視，作為敵人。

卡爾·艾爾感覺事情很難辦。

“萊娜·李，”他說，“你哭了？”

他感覺到一種古怪感，以及為難。

你以為對面是個敵人，你帶上武器去赴約一場戰鬥，你做好戰死的準備，當然，你認為自己永遠戰無不勝。

但你敵人的首領在見到你的那一刻突然默不作聲的哭了，就像是你提起刀向前砍去，面前的武士突然變成了只會“喵喵喵”撒嬌的奶貓。

萊茵眨了眨眼，蓄滿眼眶的淚珠輕顫著砸落，她說：“我不知道。”

我不知道這個世界為什麽荒謬，麻木，殘忍而可惡。

這種世界就不應該存在。

它甚至不應該開始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發一下三個世界的別稱——

第一重門：自由國度

第二重門：滑稽玩笑

第三重門：現實囚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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